我在第一章中已經說過，魏晉時期中國社會出現了一個新的階級：士族階級，也介紹了士族的基本情況。很容易看出，士族是一個巨無霸式的“家庭”，怎么管好這個“家”，做好家長，維系家族的發展存續，對當時的士族階級而言，就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顏氏家訓》的《治家》篇就是顏之推在這個問題上的一些看法和他留給子孫的告誡。今天中國社會的家庭結構跟魏晉時期的家族當然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所以顏氏的一些個人體驗不能與現在的家庭情況完全匹配。但不論是管理大家族還是管理小家庭，道理都是相通的。

　　從家庭管理的角度來說，顏之推提出的某些原則性觀點仍然可以給現代中國人提供一些必要的參考。我從《治家》篇當中擇出幾個在今天仍有意義的問題來談談，希望對有志于做一個出色的“家庭CEO”的人有所啟發。

　　家庭管理的總方針：倫理當先，家風要正

　　《治家》篇第一段說：“夫風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父慈而子逆，兄友而弟傲，夫義而婦陵，則天之兇民，乃刑戮之所攝，非訓導之所移也。”(所謂教育感化，是從上面推行到下面，由前人延續到后人的。因此，如果父親不慈愛，兒子就不會孝順；兄長不友愛，弟弟就不會恭敬；丈夫違背道義，妻子就不會順從。如果父親慈愛而兒子忤逆，兄長友愛而弟弟倨傲，丈夫不背道義而妻子刁橫，這樣的人是天生的惡人，只有用刑罰殺戮來使他們畏懼，而不是訓誡引導所能改變得了的。)

　　顏之推在這里首先提到，家庭的管理教育就是要在家庭里形成“風化”。“風”就是風氣、家風、門風，是一個家庭長期以來所形成的一個傳統；“化”就是教化、教育。“風”與“化”都含有“上”對“下”的影響與教育的意思。

　　古人說：“草上之風，必偃。”也就是說，風吹過草上，草就會順著風的方向倒下來。家庭教育也是這樣，要由長輩的言行帶動影響晚輩。所以，在治理家庭的問題上，長輩是關鍵，長輩要給晚輩做出榜樣。

　　要兒女孝順，首先父母對子女要慈愛，父母對子女不慈愛，沒有盡到自己的教養責任，就沒有理由責備子女不孝順父母；哥哥對弟弟要友善親愛，不友善親愛，就沒有理由責備弟弟對哥哥不恭敬；丈夫對妻子要遵守道義，違背了道義，就沒有理由責備妻子不順從自己。反之，父母慈愛，子女就要孝順，兄長友愛，弟弟就要恭敬，丈夫遵循道義，妻子就要順從丈夫。當然，如果父母慈愛而子女忤逆，哥哥友愛而弟弟倨傲，丈夫不背道義而老婆刁橫，這樣的人，就是天生的惡人，對他們就不是教育可以解決的問題，而要靠法律來制裁了。

　　顏之推在這里強調一個家庭要養成一種良好的風氣，而這種風氣的形成，長輩起著主導性的作用。

　　要建成一個和諧的社會，根本在于建立和諧的家庭，每個家庭和諧了，整個社會自然就和諧了。怎樣才算是一個和諧的家庭呢？顏之推提出的標準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義婦順”，這個標準今天還適用嗎？我看還適用，而且放之四海而皆準，世界上凡重視家庭的民族大抵都是如此。

　　因為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無非就是父子、兄弟、夫婦這三種，理想的父子關系今天也還是“父慈子孝”，理想的兄弟關系今天也還是“兄友弟恭”。只有夫妻關系今天略有變化，古代“男尊女卑”的觀念已經不適用于今天，所以不能片面強調妻子順從丈夫，而是要互相包容，互相愛護。但即使如此，在夫妻關系中，丈夫的一面多少還是起著主導作用，丈夫用道義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妻子多照顧一點丈夫的尊嚴，多順從一點丈夫的意見，還是有助于建設良好的夫妻關系。

　　現在女權主義的主流提倡男女平等，要求給予婦女與男人同樣的權利與尊嚴，這是對的，我也很贊成。但某些激進的女權主義隱含著男女對立的主張，把男女平等強調到一種不適當的程度，忽視男女天生的差異，例如體力、性格、情感以及思維方式的差異，甚至試圖造成一種“女強男弱”的局面，這是不恰當的，是我所不贊成的。如果照著這種激進的女權主義去做，夫妻關系必定處理不好，家庭和諧也沒有希望。

　　現在，我們重讀《顏氏家訓》，有兩點需要特別強調，一是父母的品行要端正，二是夫妻關系要和睦。

　　為什么要強調父母的品行？“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顯而易見，父母的言行舉止、為人處事，都在潛移默化影響著孩子。學校里的老師教給孩子的更多是文化知識，而父母在教孩子怎么做人上擔有重要責任。父母人格不健全，如何能教出人格健全的孩子？

　　為什么要強調夫妻關系？這一點做家長的人都很明白。夫妻關系不好的家庭，孩子的成長就會出問題。我們如果留心身邊的青少年，所謂“問題兒童”大都出在“問題家庭”。父母經常爭吵甚至離異的家庭，孩子往往沒有安全感，也缺乏是非準則，很容易在面對歧途時做出錯誤選擇。

　　對于成長中的孩子來說，家長是他們接觸的第一批“社會人”，家庭是他們遇到的第一個“社會單位”，只有在這人生的第一次接觸中受到良好的影響，他們才能更好地理解社會和適應社會。

　　從這個意義上講，家風是孩子一生人格的基石，家風過硬，孩子的人格才會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