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年初，采訪從體育界走出來的第一位女將軍陳招娣少將請她談談老女排精神、聊聊自己所受的教育，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和陳招娣接觸過的人都說她是一個隨和開朗、平易近人的人，而她卻謙虛地說，這是當初被袁指導(袁偉民)“修理”出來的，也是其人生慢慢成熟的結果。原來，剛進國家隊時，陳招娣是以個性鮮明、倔強任性而出名的。玉不琢不成器。袁偉民開始精心地“修理”她，在袁偉民的《我的執教之道》中記錄了很多這方面的細節故事。而給陳招娣留下深刻印象的則是兩件事——

　　“一次，結束訓練后，袁指導突然問，‘誰還想加練’？一天練下來，大家早已精疲力竭，誰還有力氣加練啊？沒有人響應。我想：那我就再練一會兒吧。于是，我自告奮勇地走了過去。那時候，我們和游泳隊一起訓練，場地比正規排球場要大很多。加練的內容是：起15個好球，即我要先摸到場邊的鐵絲網，然后跑道3米線滾翻救球之后再跑回去摸到鐵絲網，跑回來重新開始……

　　“按理說，起15個好球并不是一件難事，但是那天的訓練強度本來就很大，人已經練得很疲憊了。在接到第9個球時，我實在跑不動了，就說：‘我不練了！’你想不練就不練，這是訓練，又不是兒戲！袁指導面無表情繼續自顧自地扔球給我，我蹲在地上怒目橫眉地瞪著他，心想：我是主動加練的，現在練不動了，那我還不能不練啊？于是，一個個排球在我面前彈開……每彈開一個球，袁指導就減掉一個好球。

　　“當第9個球從我眼前消失的時候，袁指導示意我從零開始。‘我不練了！’抱起衣裳，我義憤填膺地向場外走去。訓練場里靜悄悄的，我能聽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教練和隊友們就在身后看著我，我這樣也不算英雄啊。不行，還是得回去重練，我一定要起15個好球給他看看！

　　“于是，我又跑回來重新開始。袁指導仍舊不緊不慢地發球，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累啊，實在跑不動了，我就抱起衣服來想一走了之，但是又不甘心，就又再走回來繼續……隊友們都哭了，誰也不愿意再給袁指導球了。當時我趴在地上，絕望地想：索性累死算了！但是嘴上依然不肯服軟，我氣咻咻地沖著袁指導大喊：‘用不著你發慈悲！’……

　　“那次起15個好球的代價，是我渾身上下整整疼了一個禮拜。事后想想：肯定是袁指導發現了我身上一些不對勁的苗頭，刻意‘修理修理’我。”當習慣于言簡意賅的表達方式的陳招娣聲情并茂地回憶往事時，不難看出，這樣的“修理”對于她人生道路產生了多么深遠的影響。

　　“我感受最深的是一次大學生比賽，關鍵時刻，我在場上吊球失利，袁指導在休息時指出我的錯誤并且讓我不能再這樣處理球。當時，我不服氣地想：你就看見我沒‘吊’死的時候，我‘吊’死時你怎么沒看見呢？我一定再‘吊’一個好的給你看看。結果，我再次失敗，因為我的原因我們丟了比分。比賽后，袁指導把我好好教訓了一頓，我也被訓得心服口服，明白了個性一定要服從集體需要的道理。”

　　“那多沒有個性啊？”這話是替我年僅六歲的女兒問的。無論是在兒藝的小主持人培訓班上、棋院的圍棋課上，還是新東方的“POP英語”課上……她都是老師提問她要說，老師不問她也要說。和顏悅色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她不聽；聲嘶力竭到咆哮不止，她也就收斂兩天，便又故態復萌。問之，燦然一笑，答曰：“這樣才有個性！”在“年輕沒有什么不可以”、“我的地盤我做主”等張揚個性的青春宣言甚囂塵上的年代，我六歲的女兒早已在家中豎起“民主”、“自由”、“平等”等一桿桿大旗。

　　“當然要有個性，但是無論在生活中還是工作上，你必須懂得充分發揮自己于集體、于環境協調有益的個性，而不是一味彰顯自我，使自己成為一個不受歡迎、甚至拖集體后腿的人。老話說得好——泥人還有土性呢，誰沒有個性啊？有個性容易，正確處理個性與共性的關系，則需要人生的智慧。而這智慧來源于生活的磨礪，以我為例，要不是不斷地被‘修理’、屢屢碰壁，我也很難悟出這其中的道理。正所謂不撞南墻不回頭，孩子們的成長離不開挫折教育，多碰些釘子就好了！讓一個看慣了《哈里波特》、《超人》、《加菲貓》、《賽車總動員》等充滿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好萊塢制造’的孩子，懂得尊重共性、融入共性，是需要我們家長和老師進行積極有效地引導的。這個，光靠空洞的大道理沒用！走進他們，理解他們，然后引導他們，需要我們有十足的愛心與耐心。”平實樸素的語言中，流露出陳招娣對于孩子們的理解與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