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五月

　　從去年生產發動那天到今天，一年了，對于當時的場景一直沒有任何形式的記載。我總是用擠出來的時間陪著她。但是沒有人能淡忘得了分娩時的那種疼痛。

　　去年的五月，我休假，在家待產。預產期是五月三號，我每天摸著肚皮輕輕的喚著“上上，你快點發動吧，媽媽好想見到你。”

　　對生產的未知和新生活的向往，讓我那幾天無比興奮，本來就睡不踏實的夜晚被一陣陣的假性宮縮攪的心慌意亂。“生孩子到底有多疼，我能忍受的了嗎？”這是那幾天我想過最多的問題。產檢時醫生說孩子早就入盆，胎位正，大人出口條件好，堅定了我順產的信心。快到預產期那幾日，我每天都要出門散步，可寶寶一直淡定。婆婆每天都把待產包拿出來清點一下，總怕落下什么必須的東西。

　　到了三號，我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由于建檔醫院離家比較遠，所以一家人打算打包行李住到醫院的招待所去。上午跟家人溜達，買菜做飯。中午吃過飯，我們做好了長期備戰的準備，拉起拉桿箱趕往醫院招待所。

　　還沒到醫院就開始掉雨點，舅舅早就等在招待所門口，見我一路小跑兒的進了門一下就樂了：“喲，還能跑呢，看來你這還早呢！”趁著還有體力，我又動了逛商場的心思，下午一頓逛，回了招待所等著晚上跟舅舅、二姨一家人聚餐。晚飯定的六點，看看窗外開始起風了。

　　“媽~~~~~~~~~~”我急促的呼喊從廁所傳來。看到紙上一點點紅色，我興奮不已，見紅了，終于有了動靜。婆婆和老公一下就慌了，這飯還去不去吃啊！還是在婦產科工作過多年的老媽淡定，“東西都收拾好先去吃飯吧，先觀察。”我也在論壇上看到過別人說，見紅了不一定就馬上發動，所以，先把眼前這頓飯吃好吧。反正醫院就在眼前。兩杯酸梅湯下肚，吃飯間隙，大批量的“紅”來了，坐在席間，也開始有了像來大姨媽時的那種感覺。聽過孕婦課程，課上講，陣痛遵循“5-1-1”原則，五分鐘疼一次，一次持續一分鐘時到醫院就診即可。

　　“媽，再給我來碗醬油炒飯。”我想，我是不是還早呢？

　　飯畢，回到招待所，家人還在商量第二天的產檢誰去排隊掛號。我這疼勁就上來了，一頭扎進我表姐的懷里，也不嫌招待所的枕頭臟了，這疼一陣蓋過一陣，我開始害怕了。宮縮的間隙，還能跟家人說說話，宮縮一開始，就誰說話都聽不進去了。我知道一進醫院就身不由己了，咬著牙想跟家人多待一會兒。捱到了晚上11點多，我媽坐不住了，“洗洗澡，走吧。”我聽我媽一發話，頓時就嚇出一身汗，這回是真的要上戰場了！

　　夜里，安靜的產科病房樓道里，護士站的護士進進出出。我躺在護士站的處置室里，緊張到不能自已。

　　“開了一指尖了。”內檢完畢，繼而開始了準備工作：辦理入院手續、備皮、灌腸、胎心監護、測宮縮……躺在床上，隨護士怎樣擺布，有一種我為魚肉的錯覺。此時，宮縮已經反映在腰上了，躺下后完全靠自己的力量無法坐起，肚子也開始越來越疼。

　　當晚，單間病房還沒騰出來，只好先住到了一個雙人間。隔壁床上的姐妹已經生完，夜已深了，她一直沒睡，盯著嬰兒床上的小寶寶出神。床上還躺著這個產婦的婆婆，地上的折疊床上睡著產婦的老公，這位老公估計忙了幾天沒合眼，腳上散發出一股股“濃郁”的味道，讓人回味無窮。要是以前，我寧可在外邊坐著也不進屋，可現在不同，被宮縮折磨的一樣狼狽的我，只想找個地方躺著。左手邊婆婆，右手邊老媽。一會兒，一個提著胎心儀的護士走了進來，測了胎心，并告訴我，“疼的跟現在的疼不是一個級別的時候叫我。”聽了這句話，我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不！是！一！個！級！別！”這句話，到現在聽起來都讓人毛骨悚然。現在這種疼都足以把我擊垮，請問還要怎樣啊喂！

　　小護士來來回回的好幾趟，測胎心、內檢。盼著內檢，希望在這種疼痛度上十指開全，又害怕內檢，因為開了兩指以后，就要獨自一人到待產室等開指了。這樣不人性的隔離，讓人疑惑，陣痛本來就抽干了人的精力，還不能讓家人在身邊給些精神上的支持。

　　四號凌晨3點多，開到三指的我被老公推到待產室。待產室三張床，右邊那張床上的姑娘已經折騰了幾個小時。對面角落里的那張床上原本躺著當晚值班的醫生。“你這孩子個兒太大了。”又被這醫生一頓內檢，她微微皺眉，已經開始懷疑我能不能順產了。“青霉素過敏嗎？”“不知道，以前沒輸過液。”說著，醫生惺忪著雙眼，一針皮試就扎了過來，在陣痛的映襯下，這疼痛顯得微不足道。

　　陣痛到底有多疼，難以形容。剛進待產室，我和右邊床上的姐妹在宮縮間歇中有氣無力的對了兩句話，此后，就再沒交流了。各自疼各自的，山崩地裂的大型疼痛一陣接著一陣，待產室的床連個扶手都沒有，便只好靠砸墻和抓枕頭轉移注意力。生產前學習的“拉美茲呼吸法”完全用不上啊，哪有精力研究什么“呼呼呼吸吸吸”的法則，疼勁兒一上來就什么都不顧了。以前在電視上看見生孩子的，砸墻、喊叫、罵人以為都是演出來的，到那時我才明白，生孩子的十二級疼痛果然名不虛傳！宮縮一來，不由自主的想要發出聲音。不想喊，怕沒了力氣，怕有失大雅。但又不自主的想把身體里難以承受的痛通過聲音排出去。直到現在，我重新聽陣痛時發給老公的語音微信，都腿軟，上不來氣兒。

　　昏暗的待產室，如今讓我回憶起來的只有難捱。在待產室的期間，并不是沒有機會見到在樓道里等候的家人，我隔一段時間便借故說要上廁所，出了待產區的門，讓我溫暖的家人總是能第一時間看到我，遠遠的跑過來扶住我。她們跟我說什么我都聽不進去，就記得我媽媽不停的告訴我“別彎著腰，彎著腰孩子不好往下去。哪有生孩子不疼的，咬牙堅持！”，婆婆扶著我，她不多說話，有一次我出來，坐在待產室外面椅子上的片刻，她抱著我的頭一邊啜泣一邊說，咱再不生了，不遭這罪了。雖然，現在婆婆總和我媽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我生二胎要趁早，但在當時，我相信她是在真心的心疼著我。二姨和表姐也一晚上沒睡，第二天一早就去住在醫院家屬樓的舅舅家開火給我熬小米粥去了……對于我那親愛的孩子爸爸，他聽信了舅舅的話“小雨生還早呢，來，喝點兒，來來來，陪舅喝點！”不勝酒力的他頭痛一晚上，頭疼和緊張，不知道哪個站了上風。第二天一直跟我微信鼓勵我，真不想告訴他，他說的那些略肉麻的情話，在排山倒海的陣痛面前真的不起作用啊！

　　早上七八點，婦產科主任來查房，他回頭看看墻上的表，“孩子確實挺大，但你出口條件還是好的，嗯，今天上午沒問題，生吧！”這份鼓勵沉甸甸的，他的權威給了我足夠的信心。生吧！

　　時間在疼痛的襯托下過的很快，右手邊的姐妹兒已經十指全開，被叫到產房了！羨慕和緊張。跟她過去的還有助產士們，也就是說，待產室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大~~~~夫~~~~~”安全感降到負數，疼勁兒一上來，我就使勁喊大夫，我知道這樣的呼喊沒有用，更可能會遭到大夫的一頓嫌棄。可是，我怎么都控制不住！在這期間總有穿著白大褂的人在這個屋子里走來走去，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可還沒容得我拾起力氣來開口她們就又轉身離開了。

　　上午十點二十，大夫又一次給我內檢，“快開全了，等會去對面產房等著吧！”當時的我簡直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聽的一句話！我穿好鞋，內心迫不及待的挪到了產房。真格兒的來了，上了產床我做好了“戰斗”的準備。此時，一波又一波大規模宮縮一陣陣向我襲來，“宮縮來的時候就使勁兒。”助產士交待了幾句，就轉身準備去了。我一邊練習著用力，一邊擔心著萬一一用力孩子出來了，大夫還沒在旁邊怎么辦？怎么大夫不在旁邊一直守著我？難道就這一個人給我接生？一系列想法伴隨著我的陣痛時遠時近，此刻的我由于一直疼的出汗，嘴唇已經干裂，折騰了一晚上沒睡，真的要精疲力竭了……

　　我這樣懷疑著，迷糊著，努力著。過了一會兒產科主任進來了，檢查了我的情況，對一旁的助產士說，“開始準備吧。”此刻我才恍然大悟，之前的那些不安都是徒勞，我心里一陣小興奮“來吧，寶貝！”。助產士開始給我的下半身做消毒處理，一位年長一些的大夫拿著輸液的針頭就沖著我來了。“大夫，我長這么大還沒輸過液。”我哼哼唧唧的念叨。“是吧？人生有很多第一次，你看，你這不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嗎？”說著，給我戴上了氧氣罩。

　　“宮縮來了使勁啊！”“大夫，疼，你幫幫我！”“我怎么幫你啊，我是配合你，加油啊！用力！”“恩~~~~~~~~~~~~”“憋住氣！嘴別漏氣，勁兒使長一點！用力，看到頭發了！”……忘了用了多少次力，宮縮一來，我就使勁兒，雙手緊緊抓住產床的把手，輸著液的那只手回血已經回到輸液管里，但是哪還有心思理會，只顧默念著大夫教給的要領，“憋氣”“一口氣使到底”……突然，“嘩啦”一聲，肚子一下就空了，疼也瞬間不見了，我抬頭看了一下墻上的時鐘，快到十一點半，大夫手里捧著一個跟我連在一起的寶寶，是我的寶寶！“嗚哇~~~~”聽著她響亮的哭聲，我的心一下就踏實了！“哎呦，尿了！”臍帶還沒剪，這小家伙就來了一泡兒，兩個大夫忙忙活活，單是聽著對話，我就覺得我的寶寶可愛極了。“大夫，是女孩兒吧？”“是女孩兒！”耶！是我最美的小公主！大夫把寶寶抱到我眼前，“看，是女孩兒吧！”我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此時，我的精神狀態完全恢復，聽著兩個大夫邊給寶寶做簡單清理邊聊天。“嘿，你猜多重？”“看著挺大。多重？”“八斤四兩，這還不算剛才那泡尿！”嗬！瞬間，我覺得自己太偉大了，不是應該感動的流淚嗎？我是怎么了，我只想笑，只想笑，只想贊美自己，只想，趕快抱抱我的小公主！

　　大夫把已經包在襁褓里的寶寶放在嬰兒車里，她就靜靜的睡在我旁邊。我側著頭看著她，臉的輪廓圓圓的，像我！大夫處理著我下身的傷口，沒有麻藥，但那一針一線的疼痛早就融化在我看向孩子的目光里。這些辛苦，這些疼痛，又有什么呢？此刻，我已擁有了最好的幸福。留觀的兩個小時，大夫把孩子放在我旁邊，讓她盡早的吮吸母乳，我們緊貼著，那種難以描述的濃情，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才有的，或許那就是母性吧。我看著這個跟我長的“一樣”的小孩兒，想要一輩子保護她，給她最好的世界。

　　我微信告訴老公說孩子長得像我，老公故意吃醋，嬌嗔的回復著我，我感受得到產房外面一樣的喜悅和幸福。老媽和婆婆忙著打電話報喜，我爸在老家也激動的傳遞著喜訊。留觀結束，老媽推著寶寶，婆婆和老公推著我回到病房，6號一早，我們回家，開始了和小嬰兒“屎尿屁”戰斗的日子……

　　今天，當我逼著自己一定要完成這篇歷時一年才寫好的“產經”時，我不住的紅了眼圈，當媽媽的第一年，失去的自由和時間，遠遠抵不上寶寶的一個微笑。哭了、笑了、會翻身、會坐、會爬、會走、會說話……一個又一個成長的驚喜，是孩子帶給我最大的成就感。而我，要做最好的自己，給孩子自信、勇氣和力量，跟她一起探索，一起成長，一起遇見人生中一個又一個美好。

　　后記：

　　我的手機備忘錄：

　　“在臥室床上支了張小桌板邊寫稿子邊看著熟睡的閨女。她一個翻身，睜開了眼睛，循著燈光看到了我，我也扭頭看著她，然后，我收獲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轉過身，她又睡著了。”

　　“每天晚上，給上上洗漱完畢，打開臥室里的一盞小臺燈，橘黃色的燈光調至最小，臥室里只有我和她。我側身半躺著，上上嘴巴叼著奶頭，小臉兒一鼓一鼓的嘬著奶，兩個小手摸著我的胸，我的胳膊，然后抱住我的兩只手，不一會兒，她的額頭溫潤，漸漸進入夢鄉。我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想象著她長大的樣子。盼長大，也怕長大。她小小的，依賴我的日子真的很迷人。”

    文/劉小瑜同學    原文》》